瘦老头
这个村里,曾经有个长腿瘦老头
那年我见到他时
腰已经弯了,背已经驼了,齿已经豁了
后来又听说,他时常犯糊涂
迈着长腿去村西找他老婆的坟墓
找着找着就迷路了
谁能料到,年轻时
他曾参军扛枪打过仗
他最津津乐道的
是当年打土匪的那几个月
他说他还挨过土匪的子弹
那年,还挽起裤管给我看——
那个弹痕,陷在黑皱的皮肤里模糊不清
像是山洞,因遭受山体滑坡而被掩住
我问他,后来
你怎么又脱离部队了?
老人望着前方沉默了,眼神显得空洞
后来听说,是因为家里的老婆扯后腿
他开了小差,一条岔路
岔出与原先迥然不同的人生
他的老婆比他寿短,先他而去
葬在村西的坟地里,很可能
老婆当年也痛悔过,哭泣过。所以
走在前头的老婆不愿再扯他的后腿
不愿再急着和他团聚
并且玩失踪地躲避他
让他在世间好好活着